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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利学生不堪昂贵学费“闹”上街

——教育部和学生家长公说公理婆说婆理

记者最近在智利首都圣地亚哥采访，碰上这个城市爆发10万大学生与中学生的示威游行，抗议现行的教育私有化政策，要求教育部和州政府接管大学，为社会免费提供高质量的高等教育，同时提高中学的教育质量。这场始于去年的学生运动至今方兴未艾，受到智利社会各界的同情和不同程度的支持。

人们也许要问：智利大学生为什么不断走上街头进行抗议呢？学生们提出的要求合理不合理？

高等教育大扩容　僧多粥少学费涨

我们不妨先来看一看智利教育部提供的一组数字：1996年，智利全国只有20万人上大学，这个数字到2011年上升至100万，包括技校和职业学校毕业的中专生，人数一下子增加了5倍。大学毕业意味着什么呢？智利前驻华大使费尔南多•马塔对记者说，许多大学生背债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却难以找到工作。要知道，智利的大学教育过去是免费的，如今却非常昂贵。

在智中商会采访时，商会总经理卡梅利娅•艾米洛娃向记者诉起苦来。她说，她儿子在大学前后读了10年法律和物理工程，今年5月毕业。女儿一年前从法学院毕业。她说，她有一套住房，价值30万比索，折合64000美元。为了供两个孩子上大学，她把这套房子抵押给私人银行，从而获得银行贷款，贷款利息是9个百分点。10年之后，当两个孩子大学毕业时，她发现自己失去了两套住房。卡梅里娅说，如果不供两个孩子上大学，她现在应该有3套住房了。

艾米洛娃说，智利工薪阶层的工资水平不高，由于支付大学贷款的高额利息，中产阶级现在都变成穷人。好在我们有一份工作，还有住的地方。她说，因为孩子上大学的问题，她本人和两个孩子都在受苦，智利几乎每个家庭都在受苦，只有少数有钱人才活得轻松。她说，我们的教育制度太糟糕了，因为没有社会正义。你若是富家子弟，可以接受很好的大学教育，大学毕业后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收入很高。你若是穷人，你就不能接受好的教育，大学毕业后工资也很低。

那么谁是智利教育私有化改革的受益者呢？原来，智利的大学教育统统归市政府管。市政府势单力薄，没有足够的教育经费，也没有足够的老师。随着智利经济的增长，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上大学的人越来越多，大学教育供不应求。许多公司企业集团和股东们见有利可图，纷纷投资或合资兴建大学和中学，他们把教育作为商品向人们推销。在智利，只要办学的门槛符合教育部的规定，人人可以办学。

大学教育扩展速度太快，许多大学师资力量跟不上，教育质量出现滑坡。公立大学能够得到市政府的财政支持，学生入学前需要考试，因此公立大学学生的成绩基本上还都不错。但是，一些来自贫困家庭的学生由于成绩不好，只能进入私立大学。私立大学为了赚钱乐意招收学生，不管学生成绩的好坏。然而，不管是上私立大学还是上公立大学，私人银行通过提供教育贷款发了大财。

智利大学老师是怎么看这场旷日持久的学生运动的呢？天主教大学孔子学院院长玛利亚•蒙特女士对记者说，大学生的一些要求是合理的，有些要求则过了头，我们支持学生运动提高中学教育质量的要求。我们的一些公立中学的教育质量确实存在问题，许多老师不知道如何上课教学生，学生在校不好好读书，学习成绩很差。蒙特说，家长们应该有权决定自己的子女上什么样的学校以及接受什么样的教育。学生运动要求州政府接管公立中小学，增加对教育的投入，我们认为这一要求是合理的。

免费教育争议多　公私两头难兼顾

面对学生抗议，智利政府一直与高校学生联合会保持对话。从今年4月份开始，智利对全国税收体制进行调整，把企业所得税从原来的17%提高到目前的20%，预计这项税改将至少增加7亿美元的财政收入，从而为政府进行教育改革提供财政支持。同时，政府将个人所得税相应减少了10-15%，减轻中低收入家庭孩子上大学的负担。但是，学生还要求政府对大学教育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他们批评政府虽然正在做一些事情，但不想做得太多，因为教育改革牵涉到利益冲突。

访问圣地亚哥期间，智利教育部顾问罗德里戈•拉贝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他说，教育改革的争论焦点是大学该不该提供免费教育。示威抗议者认为上大学是人们的权利，大学教育不应该收取学费。他们要求州政府为大学教育提供经费，不让私营部门插手大学，并要求取消大学把教育作为商品来推销。作为教育部门，我们理解示威抗议者的关切，但不能接受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案。

“为什么我们不能答应提供免费教育呢？”拉贝说，你看看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的情况就清楚。这是一所州立的免费大学，学生上学不付学费。结果怎样呢？上这所大学的人很多，但人们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学生成绩很差，每年只有10%的学生毕业，其他的一直留级呆在大学里，永远毕业不了。拉贝说，这就是免费大学的结果，这是我们与学生运动的一个主要分歧与争论。

拉贝说，我们与学生运动争论的第二个问题是：我们认为提供免费教育后，有钱人也能像贫困家庭的学生一样享受免费教育，这不仅不公平，而且不利于我们通过收取部分学费来加大对教育的投入。拉贝表示，人们从大学毕业拿到学位后，工资收入是没有大学文凭的智利人的5倍。富家子弟本来有钱支付学费，如果实行大学免费教育，他们不仅可以享受低收入家庭学生的待遇，而且今后还可享受高工资，这对没钱上大学的人来说实在不公平。

争论的第三个问题是，学生运动要求结束私人机构通过办学赚取利润的做法。拉贝说，智利的法律限制人们通过办大学来赚钱，但不限制私人机构对中小学的商业经营。智利现有3种办学形式，州立中小学（45%），半公立中小学（45%）和私立中小学（10%）。每个市都有一些中小学，教育经费完全由市政府提供。

谈到学生运动要求州政府和教育部接管私立的中小学问题时，拉贝说，我们教育部的立场是，没有结论性数据表明私立中小学质量肯定不好。事实表明，一些私立中小学的教育质量也很好。我们担心的不是教育经费，而是教育质量。我们相信家长有权选择子女上什么样学校，如果只有州立中小学，人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因此我们不赞同取消私立中小学。

学生要求太多了　政府实在做不到

有一项研究显示，世界上最好的100所大学中，超过半数的大学不是免费的。智利也有一些教育质量很好的大学，它们虽是私立的，但接受政府资助。拉贝说，智利的大学教育面临很大挑战，但在世界上仍有不俗的教育质量。与拉美其他国家相比，智利的教育应该是非常好的。智利是一个小国，只有1700万人口，在拉美100所最好的大学中，智利占了14所。这个数字按照人口比例来说在拉美是最高的了。

为了让低收入阶层的孩子上大学，智利政府已经提议为学生提供22万个不同类型的奖学金。拉贝说，教育部已要求国民议会通过立法，禁止私人银行为大学生提供贷款。学生今后上大学可以向政府申请贷款，贷款年利率只有2%。等他们大学毕业后，每年偿还的贷款金额只占收入的10%，在10年内还清债务。如果大学毕业后工资收入低，可以在15年内还清政府的贷款。至于贫困家庭的大学毕业生，每年归还的信贷占工资收入的5%。要是遇到失业，贷款者就不需要归还政府贷款了。

面对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智利政府认为教育改革的优先不再是提供免费大学教育，而是免费为中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上中小学提供优质教育。拉贝说，我们不能跟随街头的抗议起舞，我们现在担心的是儿童学龄前的教育。我们的目标是，让60%的贫困家庭的孩子能接受学龄前教育，投资学龄前教育比投资大学更好。

学生们现在怒气冲天，政府尽量保持克制。拉贝说，我们理解学生的关切和心情，我们对学生发动的街头运动也不生气，我们耐心向他们解释政府的政策与立场。他说，街头示威抗议仍在进行，学生们走得太远了，他们的要求太多了，要求完全免费提供大学教育，这是我们做不到的，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做不到。

《文汇报》 2012年6月5日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