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应为社会输送全面发展的人才
哈佛大学首位华人院长 孟晓犂
1978年考入复旦大学数学系,1986年获硕士学位。1990年获哈佛大学统计学博士学位。2004年任哈佛大学统计系主任,2012年任哈佛大学文理研究生院永久院长,成为首位出任世界顶尖大学研究生院院长的华人。
我是初中毕业以后跳级,直接考的复旦大学。我的很多人生观都是在大学确立的,这里是我事业起步的地方。
国内大学打下扎实基础
1978年我15岁。班里年龄最大的学生30岁,和最小的差一倍。
读书的时候,一些要好的朋友喜欢凑在一起讨论,组成学习小组。晚上回到寝室是要熄灯的,所以我们都准备了手电筒。那时候要背英文,就要到走廊上去读,因为走廊的灯是不熄的。
当时有两门课我到现在也是用得最多的。一个是微积分,秦曾復老师教的。另一个是线性代数,老师叫屠伯勋。因为他们,我的数学功底打得非常扎实。几乎可以说,我到了美国以后没有再学过新的数学,在哈佛大学主要学的是一些统计学的知识和思想。
在复旦的这段大学时光正好是我成长发育的时候,所以我的文学、艺术方面的兴趣爱好也是在这里培养的。很多人生观也是这么确立的。这里是我事业起步的地方。
通识教育培养全面人才
哈佛通识教育的目的与复旦及其他学校大致相同,即希望培养更为全面的人才。不论是什么专业的学生,都被要求在八个方向分别选课。其目的在于每个作为现代社会的人,都要掌握一些知识。
我以前主修数学,除此之外只有政治、体育、物理等少量其他课程,研究很深,但涉及面窄。现在则希望学生学习范围又深又广。作为一个世界公民,不再仅限于自身专业的渊博知识,也需加强对各种文化背景的了解。我们也是边推行边改进,希望哈佛学生毕业后不止精通一个专业而是全方面的人才。
哈佛通识课程已进行很多年。以前被称为core(核心课程),现在是general education(通识教育),都强调要兼有人文类、社会科学类、自然科学类等的通识课。
哈佛通识教育的课程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专门为通识去设计的;另外一种是叫general education, 是一般的选修课程,这种课本身不是为通识而开,但如果学生选的话,可以作为符合通识的标准。
激发教师投身本科教学
跟国内很多大学一样,哈佛力图在对教师考核的指标权重设置上体现出教学业绩、研究成果、为院系服务三方的平衡。如果某个系研究好,教学又出色的话,在配额上就会享有优先权。同时,本科生的教学和教师的配额是挂钩的。哈佛所有本科生通过网上评估给老师打分。如果一个教员分数低于一定水平的话,院长会给他写信,系主任也会找他谈谈。
教师有时候疏忽教学,原因可能就是学校对教学的评估没有对研究的评估那么严格。谁得了一个研究的一等奖、二等奖,学校就会大张旗鼓地宣传。其实教育也要宣传,要让大家感觉到学校的重视。
大学生要学会自我选择
斯坦福大学终身教授 李骏
曾获1978年首届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第一名。1982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数学系,1984年在复旦大学数学研究所获硕士学位,1989年在美国哈佛大学获博士学位。现为美国斯坦福大学终身教授,复旦大学数学科学学院长江学者讲座教授。2001年获世界华人数学家最高奖——晨兴数学金奖。
大学生涯是成年的起点
我是上海鲁迅中学1978级的毕业生。1978年初开始搞数学竞赛,我当时在全国八省市数学竞赛得了第一名。为此和其他优胜者直接进了大学,没参加高考。我们和后来一些高考考得好的,一起进了复旦数学三班。
大学期间,我最大的收益主要有两点。一个是人生方面。大学四年对人生的成长是相当重要的一个环节,是成年的一个起点。大学帮助你走向社会,准备好选择你今后人生的方向,使你对今后碰到的问题有个好的准备。而且同时你可以认识到很多非常优秀的同学,他们的行为以及与他们的交流都使你的成长更全面。另外一个方面,就是专业上的准备。
在大学,并不是说读了多少书,跟同学和师长们的交流探讨,才是真正的成长。
家长要给孩子犯错机会
我觉得国内家长比较大的问题,就是喜欢替孩子做决定。国内很多小孩一直到高中毕业,所有的决定都是家长做的,他连一个犯错的机会都没有。这是最坏的家长行为。人走到社会上总是会犯错的,还不如让他犯小错,学会怎样去纠正错误。不要让他到30岁,到最关键的时候,第一个决定就犯错。
中国家长对孩子的保护太过分了,在美国的华人也有这种问题。有一次一个华人学生因为些小事情,要来办公室跟我聊一下怎么处理。结果到了办公室,是男孩的母亲先进来,并一直代孩子说话。最后我就实在忍不住了,就对她说,你要让你孩子说,他进大学了,以后什么事情都要他自己去处理。我觉得这对孩子的成长是非常不利的,一定要让孩子摔两跤。
现在中国很多家长喜欢替孩子选专业,关于这一点,正面反面的评价都有,很难一概而论。而怎样真正找到一个方向、一个专业、一个领域,能够最大发挥才能,这也是一个问题。
美国在这方面就比较好。美国的中学生进了大学后,过一两年再决定专业。其实我觉得不管怎样,最重要的是家长和孩子都要知道,这个选择并不是最后的选择。作为一个有志向的年轻人,这个社会那么大,最后总归会找到适合你的地方,来做出最大的贡献。而作为家长,可以给一些指导,但还是要尊重孩子。只有真正喜欢,他才会全心全意去做。
美国教育的点与面
美国实际上是有两套并行的教学。一套讲究平民教育。像美国现在的自由派,就提出一个口号,不让一个孩子落伍。还有一个口号就是所有的学校都是平均线以上。当然从我们数学家角度,每一个人都在平均线以上是不可能的。但从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这可能是当一个社会富有到一定程度,就希望去保证任何一个孩子的教育。
美国教育还有另外一条线,就是精英教育。在中国,如果孩子某一方面不好,就要在这方面加强。而在美国,如果这个孩子在某方面很强,就要在这方面发展。这是最大的一个差别。中国是希望学生没有一个方面落后,这使得学生觉得他最强的地方不能完全发挥,而要在比较弱的地方去挣扎。而在美国,要是你体育好,你就可以去做体育明星。
奥数是兴趣而不是捷径
我并不是反对奥数,我自己也是从奥数出来的。但我是反对把奥数作为唯一或者是其中一两个渠道,使得所有的学生都往奥数走。
我反对奥数只是为了读大学。有的同学是数学特别好,有的同学是音乐好,也有其他的,比如口才好、社交好。要是把所有的成长渠道都放在一两个内,然后大家都往这一两个跑,这对中国的未来是非常有害的。
亲历中美英三国教育
牛津大学首席教授 陈贵强
1982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数学系,1987年从中国科学院获理学博士学位。1996年任美国西北大学数学系终身教授。2009年被英国牛津大学聘为首席教授。
复旦记忆
我是1978年从浙江宁波考到复旦的。我们分在数学三班,这个班又叫数训班,这是苏步青先生的想法,把好的学生都放在一起进行训练。
这个班比较特别,用两年半的时间把四年的课都学完了,后面的一年半就比较自由,只有选修课,这样跟国外比较类似。我们是比较幸运的,什么感兴趣的都可以学。国外就比较强调自由和独立思考能力,讲究全面发展。在这个班,考试与自由学习两方面都兼顾到了。有了这个训练,我们这批人到了校外也都容易适应。我去过很多地方,中国科学院、纽约大学、芝加哥大学、西北大学,最后到牛津。每换一个地方,都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大学四年我印象最深的首先是复旦的学风,老师们对学问的追求,精神很可嘉,可以说是一直影响着我,所以我对复旦的感情一直都很深。虽然我现在家在英国,但每年都会回复旦呆两个月。因为我在复旦这边当讲座教授,每年都会开一些讲座。
牛津印象
我2009年到牛津当首席教授。对牛津感受很深的就是它的学风。牛津的学风主要是强调知识不仅是从书本上学,更要去跟老师交流,在交流之中才能学到更多的东西。牛津采用导师制,就是老师跟学生一对一交流。
牛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生源一直很好,所以说学生进牛津的竞争还是非常激烈的。
在师资方面,牛津聚集了世界上最优秀的一批人才。牛津对老师没有太多的考核,只要好好做自己的事就可以了。要是有老师觉得自己教得特别好,可以向学校申请,学校会在工资上或者经费上,给他做一个增长。总的来说,这样的环境对老师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做学问不等于应付考试
对教育而言,我认为某种形式的考试还是需要的,不然就没有一个参考标准。至于考试是什么程度,是不是考得很难,这就不一定了。我个人还是倾向强调基础方面的考试。但就算是基础也不一定是死考试,中国现在就是太强调考试。死考试有时候会适得其反。其实学问还是有很多乐趣所在的。像数学这样的基础学科,它的应用也是很广泛的,有些交叉学科各方面发展很快。做学问面要广一些,观点要开阔一些。
《东方早报》 2012年9月6日 A11版